偕忘。

分手快乐

00

      龚俊觉得很累。

      他恍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毕竟还没剩几个月就马上三十四周岁。

      上个月陪张哲瀚过三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张老师依旧青春无敌，不过多久的当下却觉得自己已经一步一步接近老去。

      密不透风的工作把他压得呼吸不过来，所有人卯足了劲儿紧盯着冲奖的机会，他没理由泄气。

      他看上去比前几年沉稳了太多，举手投足都加了点儿所谓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

      没有人知道他端着笑站在镜头前念广告词的间隙，在心里骂了多少次“去他妈的”。

01

      自那件事以后，张哲瀚的生活节奏逐步慢下来。

      再工作也大都是由着兴趣。兴致上来了写写歌搞搞投资的什么都掺一脚，经了手的行业称得上遍地开花。

      开过经营不善倒闭了的奶茶店，也投资了几家蒸蒸向上的火锅串串。写了几首流传不广的ost，再闲下来就抽空给龚俊对对戏。

      但是总之，和龚俊比起来，他过的非常闲。

      龚俊这几年发展势头太好，张哲瀚就总是紧着他的时间，得了空就自己去找龚俊，也有几次索性陪龚俊住在剧组，反正是自由职业，时间上总归不受限制。

      他其实隐约感觉到一点儿龚俊的抱歉。龚俊这个人很轴，他爱人就奉献地无怨无悔，被人爱就总是愧疚。

      但是张哲瀚这几年更被养的无法无天，该出去跑就出去，想龚俊了就一溜烟再到他身边，那点儿隐约的感觉太淡，一倏而过，也就没多花心思管。

02

      上个月龚俊回家陪张哲瀚过生日，是在两个行程中硬挤出来了半天。

      和前几年相比，没有高级餐厅，没有大把玫瑰，没有烛光晚餐。就连蛋糕还是张哲瀚自己订了提回家。

      龚俊只赶得上在傍晚的微光里，坐在餐桌对面看张哲瀚闭上眼睛许愿。

      张哲瀚眉眼弯弯，龚俊把手里的小盒子越攥越紧。

      他觉得羞愧，忍不住思考有关于意义。

      但是张哲瀚显然心情很好，他兴致勃勃地和龚俊分吃了蛋糕，又拆了龚俊送的礼物，显得很惊喜很满足。

      所以龚俊什么也没说。

      毕竟很多年过去，他的演技越发炉火纯青。在掐着表的亲密里，龚俊又一次摆出来一副可怜小狗的表情，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语气开口:

      “张老师，我最近好忙。是不是忽略你了啊？”

      不论过去多少次，张哲瀚看到龚俊的狗狗眼都心软。

      张哲瀚双手托住龚俊的脸，很响亮地给了他一个吻。然后往后退了点儿好好端详了一下三十三岁的龚俊先生。

      啧，还是这么可爱。

      又凑上去，亲亲小狗，再亲亲小狗。

03

      龚俊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

      分明在同一个时区，他和张哲瀚过的像是有时差。

      张哲瀚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拍戏，张哲瀚和他分享午餐吃什么的时候他正在对着搭戏的演员一句句磨台词的情感点，张哲瀚出去玩给他拍一拍漂亮云彩他看到照片往往快是深夜。

      每次打开微信对话框，看到对面发来的几条兴致不错但看起来孤零零的消息，龚俊的无力感就达到顶峰。

      他想去陪张哲瀚，但是不能把整个剧组扔下不管。张哲瀚最近也有个项目离不了人，总之就是不能见面。

      彻底击垮他的是几通电话。

      天蒙蒙亮的时候龚俊就起床开始拍戏准备，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发现张哲瀚打来的几通电话。

      时间是凌晨三点。

      龚俊来不及思考就回拨过去。铃声响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

      “张老师，你怎么了？对不起啊我昨晚太累了忘记把手机铃声打开没接到电话，你没事吧宝宝？”

      张哲瀚明显还没清醒的声音传过来，

      “没事啦，昨晚做噩梦没反应过来，是不是吓到你了？”

      语气带着点撒娇，话尾发黏。

      龚俊舒了口气，又和张哲瀚聊了几句就催他继续睡。

      挂了电话，龚俊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助理来敲门才回过神。

      龚俊莫名其妙地开始沉默下去。除了拍戏的时候调动起来情绪，还有和爱人频次不高的联络里，其余的所有时间都很平静。

      但是太平静了，这样不对。

04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短短的假期。

      龚俊赶回去见张哲瀚。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龚俊换上拖鞋走了一圈，在卧室里看到在睡觉的张哲瀚。

      下午四点半，不是什么适合睡觉的时间。但他没打扰，只给卧室门留了条缝就自己去了客厅。

      茶几收拾得很整齐，远处餐桌旁的垃圾桶也套了新的袋子。

      龚俊想简单做个晚餐，打开冰箱，里面的蔬菜和水果分门别类收纳得井井有条。

      龚俊愣了一愣，开始回想这种改变已经持续多久，无奈改变实在太潜移默化，他想不起来。

05

      张哲瀚睡得有点久，彻底醒过来已经快七点钟。

      走出卧室看见龚俊坐在沙发上被吓一跳，他拍开客厅的灯，问龚俊: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去接你。”

      龚俊好像刚才回过神，

      “四点半。”

      应该是太久没说话，声音带点儿哑。

      张哲瀚觉得有点奇怪，都已经七点钟天这么暗了龚俊却不开灯，也不干别的，就坐在沙发上不动，整个人像是沉在黑暗里。

      这太反常了。更反常的是龚俊的沉默。

      于是张哲瀚放轻脚步走过去，

      “怎么了，俊俊？”

      龚俊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他沉默地让张哲瀚有点儿慌，他又叫了一声，

      “龚俊？”

      龚俊好像抬了一下头，又好像没有。他坐着没动，目光定在自己掐得泛白的手上，终于开了口，

      “张哲瀚，”

      他好像说不下去后面的话，顿了一顿。

      “要不我们，还是分开吧。”

      龚俊说的很艰难，嗓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

06

      张哲瀚脑子里空了一瞬，整个人不可置信，还有点儿懵。

      他没控制住语气里的震惊，

      “你出轨了？”

      龚俊的深沉忽然被打断，空白地有点儿呆，

      “？没有啊…”

      张哲瀚立刻接上:“我也没有啊。”

      “那为什么要分手？你累傻了？”

      龚俊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又沉默下去。

      张哲瀚放柔语气，又问了一句，

      “龚俊，到底怎么了？”

      这次没有人接他的话。

      张哲瀚叹了口气，感觉什么东西横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他一点一点靠近龚俊，掰开龚俊自伤的指头，又试探着用手指贴了贴龚俊的手背。

      龚俊的一大滴眼泪就猝不及防滴下来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张哲瀚索性脱了鞋跨坐在龚俊腿上，龚俊也任他摆布，只是依旧不抬头。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拍龚俊的后背，觉得一个月不见，龚俊又瘦了很多，脊椎摸起来有点儿硌人。

      又换只手顺龚俊后脑勺的头发，张哲瀚说，

      “没关系，不怕。”

07

      龚俊终于有了动作，他用了很大力气拥住张哲瀚，把头埋进张哲瀚的怀里。

      张哲瀚由着他，顺着龚俊的力气把他拢住。

      放在龚俊后脑勺的手往下落了落，搭在龚俊脖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给他轻轻揉。

      龚俊在哭。

      他后背一抖一抖地颤，换气的时候可以听到他破碎的克制不住的哭腔，眼泪打湿了张哲瀚胸口的衣服。

      张哲瀚一颗心被他哭的又酸又软。

      许久，终于等到了龚俊开口，他还埋在张哲瀚胸前，声音闷闷的。

      “我不是一个好男朋友。”

      “我做不到像我说过的一样，我配不上你。”

      “我都不能每天给你做饭，和你看月亮。”

      张哲瀚失笑，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但龚俊看起来太可怜了，他不忍心真的笑出来。

      于是干咽了好几次才憋回去笑意，重新换了郑重的语气，

      “龚俊，我和你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别的。”

      “只因为你是你。”

      “我爱你，不只爱醉心于柴米油盐的你，也爱镜头前光芒万丈的你。”

08

      深夜。

      张哲瀚仰躺着，腰崩起来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睁开眼看着龚俊，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目光落在龚俊高挺的鼻梁上。

      啧，确实帅。

      他伸出手去摸龚俊的脸颊，又用大拇指轻轻蹭了蹭龚俊眼下的一小块皮肤。

      缓了口气，张哲瀚用另一只胳膊把自己撑起来，仰起头够龚俊的嘴唇。

      在糜丽的混乱里，就赠给心上人一个温柔和包容的吻。

      他们的嘴唇贴着嘴唇，纯情得不合时宜。又好像纯情得正合时宜。

      张哲瀚陷在床里，观察龚俊。他想，龚俊是什么样的人呢？

      龚俊大概是这样的人——

      他绝不被欲望驱使，

      他甘心被爱欲驱使。

      恰好，我是他的爱人。

09

      分手不快乐，爱你才快乐。